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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宁教授在20高校发起的汉语言文字学第三期高级研讨班开班典礼上的讲话

时间:2016-07-07 来源: 发布人:

今天是20高校发起的汉语言文字学高级研讨班第三期的开班典礼。感谢承办第三期研讨班的北京语言大学,他们的努力,为我们创造了学习交流的最充分的条件,使这个被称为G20的研讨班能够顺利地延续下去。也要感谢从多方面关注中国语言学发展的商务印书馆对研讨班真诚的支持。

这是一个为中国语言学的发展统一认识、坚定信念、培养人才、积蓄力量的研讨班。郭锡良先生和鲁国尧先生是它最早的提倡者和发起人,关于研讨班的缘起,他们会向大家介绍,这次讲课的有些老师在讲课时也会涉及到。我只在这里说一说自己三次参加这个班的感想。有些话可能是以前说过的,再说一次也许还有必要。

我们是带着探索自己母语的真相与真理的愿望,带着发展母语与母语教育的热情和振兴民族文化的使命感来参加这个研讨班的,同时,我们也是带着一种忧患意识和一种殷切的期待来参与这个不断延续的研讨班的。

第一期研讨班开班的时候,我们认真讨论了新世纪语言学发展应有的几个趋势。大家共同的向往是,语言学的发展应当从纯形式的研究到注重语言的内容,从架空地奢谈语言普遍性到注重语言的民族性,从纯粹描写到描写与解释并重,从共时与历时研究截然分开到二者的相互渗透,从轻视传统、鄙视文献到懂得继承、关注文献和重视历史。只有多元、辩证地发展语言学,我们才能一步步接近语言事实,窥见语言规律,通过提高人的语言能力达到提高人的思维能力的目的,使我们的心智适应自然与社会发展的需要。

预测到这个应有的发展趋势,沿着语言学发展的正确方向,提高语言研究的自觉性,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要紧的事,就是加强对自己母语——也就是汉语言文字学以及境内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学的研究和应用。世界上一切有成就的语言学家,无一不是以自己的母语作为最重要的研究语料的;因为,没有深入到内在思想的语感,难以进入对语理的自觉描写和解释。世界的语言不少于2500种,不多于3500种,只有每一种语言——起码是有代表性的语言——准确描写和透彻解释了以后,才能从中归纳出世界语言的普遍性,那种事先以少数语言做模板立出框架,再把其他语言硬塞到框架里去的做法,难免会挂一漏万、削足适履、以个别代替了全体,会产生缺欠、产生遗憾甚至产生谬误,不是一种最好的办法。所以,语言学学者的历史使命,首先是用适合自己母语的方法深入研究自己的母语,把自己的研究成果贡献给普通语言学,奉献给世界。汉语是世界语言中使用人数最多、发展历史很长的语言之一,研究汉语,是中国语言学学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们的工作是有成绩的,20-21世纪之交,我们已经有了中国自己的语言学队伍,语言学方法和语言学流派。我们不再仅仅是模仿,也不再望洋兴叹,我们已经有不少成绩证明:没有汉语的参与,不可能有普通语言学,而没有中国人在中国的工作,不会有精深的汉语研究成果。出国门,固然开阔眼界,在国内,同样收获丰厚。

但是,我们现在并不处在一个研究汉语、发展汉语最好的时代。

经济全球化和信息国际化使有些人对西方强势语言的兴趣远远超过对自己母语的兴趣,对西方语言学研究方法熟悉的程度远远多于对自己语言学传统熟悉的程度。追逐西方和国外成为社会时尚以后,中国固有的优秀文化传统不自觉地被视为落后和保守,对青年人越来越没有吸引力。信心的失落与队伍的萎缩是事业的致命伤,这种致命伤一旦扩展,达到“病来如山倒”的地步,是很难在短期内治愈的。

语言学是人文科学,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采用量化的方法增强它的客观性,但文字、词汇都不是纯粹的数理符号,它们与文化融通,带有极强的经验性,与民族国家并存。纯粹的形式化会使语言信息极大地失落,而且失落的往往是它内涵的精华、璀璨的积累,人民生命的精灵和民族所以成为这个民族的特征之一。范畴的哲学提升是在具体之上,普遍性永远建立在个性之中。没有民族就没有国际,没有特点就没有丰富多彩的世界。语言学可以吸收自然科学的方法,但自己的起点和追求不能简单化。在物欲上升的时代,人们会忘记精神的充实,寻找最简单的方法来谋求最快又最获利的途径得到结论,而那样的结论常常会被反证推翻,浮躁——名利和权利的诱惑会使我们忘记关注个体与探索深层的必要,也就难以享受到挖掘和探讨的快乐和得到真正结论的兴奋。克服个别的诱惑可以躲避,而克服时代的、满世界的诱惑必须有定力。牢牢地站住,坐住,面对历史,面对语料,面对事实,不左顾右盼。

我们从来没有排斥西方,更没有忘记世界。今天的汉语研究成果已经有太多的国外语言学理念和方法融入其中,我们在发扬自己传统的同时仍在关注国外先进的理念和科学的方法。我们反对的只是脱离自己的语言事实来套用西方既定的框架,我们担心的只是盲目地抛弃自己传统的精华而热衷于引进他人的糟粕。我们不赞成的是对自己的鄙薄:中国人说了不算外国人说了才算。中国的语言是世界语言的一个重要部分。我们主张在对世界语言和语言学观照的基础上面对中国的语言和语言学,我们提倡与国外语言学平等对话。我们需要一个强大的队伍,这支队伍要熟悉自己母语的现实和历史,懂得借鉴也懂得继承,怀抱着振兴民族文化的大志,带着崇高的理想,去解决中国语言的问题,增强自己的语言研究与应用的能力,为中国的语言文字学的发展不计功利,艰苦跋涉。

发展中国语言文字学受到很多条件的局限,也受到一些不正确的言论的干扰,我们的研究能力与新世纪的要求还有距离,大家的研究心态也还有一些不平衡的地方;搭建一个平台,提供一个学术交流的场合,调整我们从事汉语研究的心态,共同提高我们的研究能力,推进汉语研究和教学,这就是20个高等学校联合发起、利用暑假举办这个高级研讨班的初衷。

前来参加研讨班的青年教师和研究生大多数的年龄都是80后,90后,振兴汉语研究与教育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从你们身上吸取年轻人敏锐的眼光、向上的朝气,把我们的忧患意识变成更为积极的行动,和你们一起把汉语的研究推进到新的水平,这就是我们的所想、所望!

谢谢大家对研讨班的支持!谢谢大家带给我们的青春气息和美好的希望!预祝研讨班顺利成功!